第八章8(2 / 2)

晚上庆墩特地回来吃晚饭,虽说渡口离着村子不远,但是庆墩平时也都没回来吃饭,他担心回来吃饭这会功夫可能会有人要渡河,尤其是有急事要过河的,自己不在的话就会耽误别人的事。现在坐渡船的人少了,但也保不准谁家有个急事啥的。如果自己确实有事要离开,庆墩也会交代别人帮他顶一会班。这次庆墩又是喊的住在渡口附近的帮他看会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庆墩平时也没回家吃饭,总不能每次都麻烦别人。他也不想让家里给送饭,一是觉得麻烦,另外如果自己船在对岸,还要让家里人河这边等着,加之他这人喜欢自由自在,就干脆自己在船上生火做饭。自己忙完了想吃啥自己就做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新华第一天过来,庆墩作为家里的主人应该过来一起吃个饭。庆墩吃饭有个习惯,就是每餐都要喝两口小酒,甚至有时饭可以不吃,但是不能没有酒。虽然喜欢喝酒,但庆墩喝酒能掌握个度,就是从来不喝醉。至少是在云琳记事起就没看到父亲喝醉过。农村的酒都是自己酿造的,有米酒、高粱酒但最普遍的就是红薯酒,因为红薯便宜且产量高,红薯酒就成了当地最受欢迎的也是最常见的农家酒。

从古至今,人们都对酒有着特别的依恋,古代时嗜酒成瘾的诗仙李白,每当喝完酒后都灵感爆棚。而酒这种特别的饮料也流传至今,深受广大人民的喜爱。不仅是居家必备的饮品,而且逢年过节或聚会娱乐时,总能在餐桌上看见酒的身影。每当聊到尽兴时人们都会喝上一杯酒,可以更好的增进亲朋好友之间的感情。

人类对酒精会上瘾,完全不同于毒品那般损人健康。酒的原材料是成熟的粮食或水果,在经过了漫长的发酵酝酿以及沉淀后,形成了带有特殊香气的饮品。而人之所所以喜欢喝酒,就是源自于人类对成熟果实气味的迷恋,这也是人类作为哺乳动物的本能。原材料健康安全,酝酿的过程也纯天然,所以适当喝酒无坏处。

庆墩拿着两个杯子对新华讲:

“大侄子,今晚陪你叔喝两杯!”

“好的,没问题!”

新华跟着金城打铁有时也会喝一两口小酒,开始两年大家家里条件都不好,一般节假日才有一口酒喝。后来条件慢慢好起来,有富裕的粮食了,家家户户都会把富裕的部分粮食用来自己酿酒。尤其是从事体力劳动者,辛勤劳作了一天,尤其迷恋放松下来的那一口酒。这种迷恋除了对酒的香味上瘾以外,还有些人喜欢喝完酒的感觉。当酒精进入了人体后,会麻痹器官和神经,让人暂时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以及情绪的波动。对于劳累了一整天或者心情非常低落的人而言,喝酒就是排忧解乏的最好工具。

打铁这么些年,新华对酒也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他们觉得喝酒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干活也不累了,在寒冷的冬天,喝上一点酒,身上就不会觉得冷了。另外日复一日的重体力活,即使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长此以往也会吃不消。有时回到家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拖着劳累的身体睡觉,第二天依旧会没有精神,喝点酒帮助自己更快入睡休息。有时背负着压力过大,遇到不怎么顺心的事,心中的负面情绪太多,就需要借助酒精来帮自己暂时忘却烦恼放松身心。再者喝酒也是增进感情的一剂润滑剂,可能平时羞于启齿的话,在酒精的刺激下就能痛快的倾吐出来。总之,新华觉得,只要不喝醉,酒还算是个好东西,尤其对于他们体力劳作者。

“大侄子,我们这边活怎么样,够你忙一阵子的了吧”,饭桌上庆墩举起酒杯关切的询问新华。

“叔,今天一下午就收集了一大批需要维修的铁器,还有很多新打制需求的,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

“那就好,我还是没白带你来一趟”,“既然是我带你来的,你的技术就要过硬,别砸了自己的招牌,辱没了你师父金城的名声”

“那是一定的,叔。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吃完饭,庆墩急着回船上。新华跟了出来。

“叔,咱们村有没有闲置的房间,或者废弃的庙。我估计要呆上几天,把住的地方安顿好。”

“你还找这些地方干嘛!我家四个男娃都在外面,家里有的是地方住。”

“那不方便,你没在家,家里就婶子和几个妹妹,我住家里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我今天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这个人靠谱,再说你父亲和师父的为人都我了解,你也差不离。”

“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住家里一是麻烦不太方便,再者我自己也会觉得不太自在。”

“那这样,你跟着我睡船上。我一个在船上孤单的很,陪我做个伴。”,庆墩故意这样讲,也是为了打消新华的疑虑。

“那行,我跟你睡船上,晚上有事我还能帮着搭把手!”

“得了吧,你能陪我聊聊天就行了。就你那撑船的水平,别把渡客给撑到河里面就阿弥陀佛了。”

“哈哈——哈哈哈!”新华收拾下行李跟着庆墩。两个人说笑着往渡口走去。

在晚间的春陵江面,渡轮在江面上发出中黄色的暖光,如同一只大号萤火虫一样漂在江心。临水边的房屋倒映在水面上晚风吹过,水面微动涟漪一动一静的画面显得无比和谐。新华把行李收拾好,躺在船舱仰望着星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念家,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师父,家里的兄弟还有远在广东的艳兰。

“发什么呆呢?”

“出来一段时间有点想家了。”

“你这个年纪应该不止是想家了吧,也想成家了吧。哈哈——”

“我现在这样子哪敢想成家,现在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眼看父母到时年纪大了,家里还有几个弟弟要照顾,家里住的房子也是爷爷那辈留下的已经破旧不堪,我要先把我们大家庭搞好了才敢想自己的事情。”

“别想那么多,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那一天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可能也是吧,想的再多都不如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叔,你一个人住船上会孤单吗?”

“一个人肯定孤单拉,所以拉着你过来陪我。”,“开玩笑的,其实也不会觉得孤单,我喜欢清静,一个人呆着自由自在,看着江上的美景听着潺潺的水流声,没事仰望下星空,能让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瞬间感到舒坦。”

“叔,这么讲,我还挺羡慕你的。”

“不用羡慕别人,什么生活过久了都会腻的,所有的感受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调解好自己的心理才是最重要的。”,“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第一天估计就够你忙的了。“

“嗯嗯,晚安!”

在摇曳的小船上,新华睡的格外香,仿佛回到了儿时睡在摇篮那会,母亲拿着蒲扇轻轻摇着摇篮,唱着儿歌: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

早上新华伸了伸懒腰,将脑袋探出船舱,看到江面上迎来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感觉到格外神清气爽。庆墩叔早就起来忙活了,烧好水简单煮了点东西当早餐,就开启了忙碌的一天。新华这么晚起床还让庆墩叔给煮的早餐,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吃完早餐就主动把洗碗筷收拾的活给揽了。收拾完,他就赶紧到村口去开始他的工作了。

新华刚支好铁铺就陆陆续续有闲着的村民过来围观,尤其是小孩子,对他的这一套设备尤其感到新奇。新华按照昨天交过来修复以及新打制的顺序,先理清思路,再着手开工。一个人打铁确实不蛮方便,效率也比较慢,新华估摸着目前这些活他一个人大概要忙活个十天半个月左右。

前期工作准备好,新华就开始生火烧炭拉火炉了。他想起了刚学艺那会自己拉火炉,那时候青涩的自己只晓得用蛮力,自己的手臂都僵硬了还是咬着牙坚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好笑。如今他都能一个人出来揽活,拉风门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一呼一吸间的事情,就算拉上一天也不会觉得很累。甚至有时拉着拉着自己会沉浸在其中,觉得这风炉的一推一拉就是自己的一呼一吸,跟自己的身体已经融为一体。就和抡锤打铁一样,他敲着敲着就像一个音乐家在演奏着自己的乐器,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时而烈如咆哮的深海,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新华热爱打铁这份职业,虽然打铁辛苦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好,但只要拉起了风炉拿起了铁锤他就觉得自己拥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并且自己很享受这其中的过程,当看到一坨坨歪七扭八的铁块在自己的千锤百炼下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铁器,自己就有满满的成就感。

忙完农活的云琳赶了过来看有没有能帮的上忙的。

“新华哥,一个人忙不赢吧,需不需要一个小帮手,嘻嘻!”

“还好,我一个人习惯了,还忙得过来,这种粗活脏活不用你搭手。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哼~~你这是不欢迎我过来,下逐客令了呗!”

“哪有,哪有!你也是忙了一天了,担心你累着了,再说我这活又脏又累的,不适合你哦!“

“你跟我客气啥,在家里粗活累活我可也没少干。”

云琳说着就走了进来,左瞧瞧右看看。观察了会觉得自己暂时也就适合帮忙拉下手风炉。于是顺势拿着小板凳坐在火炉边上,帮忙拉起了手风炉。看到云琳这么主动过来帮忙,新华也没好再推迟了。

流动铁匠铺就支在一颗老桂花树下,阵阵春风拂过,空中弥漫着醉人的桂花香。这翻滚、飘散的香味同样撩拨着铁匠炉的火苗儿,它一蹿一蹿,一蹿老高。很快,埋在炭火里的铁烧得通红,新华持一把长钳夹到铁砧上,拿起大锤就应声砸下来,四溅的火花迸出老远,吓得周围围观的人慌忙跳开。新华一个人一会用大锤用力捶打一会用小锤轻轻修饰。小锤叮叮当当,大锤铿铿锵锵,一阵天衣无缝的合奏,一件器具就初步打成了。然后浸入水中淬火,“咝”的一声,算是画上句号。新华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纹。完成一件作品时,他脸上的表情就是这样。

炉火不息,铁锤就不停地敲,这是所有铁匠的命。新华这一整天除了偶偶停下擦擦汗就基本没歇过手。他干起活来格外投入和认真,只任手里的响锤叮叮当当,全身心陶醉在这支锤乐中。有时候,一旁的人听着这支锤乐,看着那钢铁的舞蹈,出了神,两手发痒,也想过来敲打敲打,一般都是不被新华允许的。他知道要当一个好铁匠,就得老老实实地抡大锤,别看打铁是力气活,里面有学问哩。马虎不得,马虎不得,外人如果胡乱捶打是对祖传手艺的不尊重。

在云琳的一推一拉下,火炉中的炭火噼噼叭叭的作响。新华往手心吐了吐唾沫,攥紧了锤把,继续演奏着这支捶打乐。这时忙完农活回来路过的村民驻足在这围观,有围观的铁匠打得才会更有劲。

新华稳稳地站在铁砧前,沉默不语,眼皮也不抬一抬,好像根本没看见周围的人,眼里只有炉里的铁。少顷,烧得发了白的铁块被新华迅疾敏捷而又从容不迫地夹上铁砧。几乎在他放下的的同时,另一只手上大榔头就飞了下来。新华甩开膀子,“嗖嗖”生风地抡圆,抡出了花,却又砸得那么准。随着锻打,新华不断移动、翻转铁块,每翻一遍都变换一种形状、像揉面一样,紧揉慢揉,越揉越劲道。眼看揉成团了,却又拉成了条儿,或者把砸扁了的板儿,折叠为四四方方的“盒子”,随心所欲,叫人惊讶那坚硬无比的铁在他们手里竟是这般柔软。等铁器有了雏形,新华马上改成弓步半锤,锤只举至肩头,但节奏加快了,锤点密实了。等到大致形状敲定了,新华最后用上了点锤,锤距砧子顶多半尺,锤落如雨,这样砸出的铁器表面平整、光滑得像用手抚过。新华尽情地展演着自己的绝技,所有环节都在众人眼皮底下完成,这种手艺都是多年的实践沉淀下来的,也不怕别人偷学了艺去。大人们看一会儿,心满意足、啧啧赞叹着陆陆续续回家做饭了,小孩子们却还围着铁匠铺不散,他们对这种新奇的事务保持了高度的好奇心。

虽说新华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也习惯了一个人打铁。但是当真有个人在边上帮着点时,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轻松很多。看着蹲坐在旁边的云琳,让他又想起了艳兰,想起自己在她家里拜师学艺那会,艳兰也经常这样蹲在自己身边,拉着手风箱。而此时远在外地打工的艳兰会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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