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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璨无奈,低头用指尖摩挲他手背:“没错,明日圣旨就该宣你回京了。”

林晏埋首他颈间:“我不想走。”

“我不放心你和孩子们。”

“我都不曾好好照顾你。”

我不想你只身犯险,我怕我赶不及。

“我们不都说好了。”周璨勾了勾他下巴。

林晏还想再说话,周璨回身吻他。

“无晦,我不想与你一时,我想与你长久。”

周璨的眸子比夜更黑,清浅月光落在里头却显得格外明亮,他眼尾一弯,便将满眼潋滟风情都送进你心里头了。

周璨这双眼睛,才是真正有花有月了。

林晏低头回吻,却发觉周璨的手不知哪溜进来的,已经摸进他胸膛。

“你……”

“不过欢愉是有一时就要一时的,懂不懂?”

第六十一章 云涌

七月初十,圣旨到达苏南纯亲王府,召安西将军林晏即刻快马返京,并派专人护送北蒙狼主同归。

少年将军风尘仆仆入宫复命,便又被皇帝派往新立的宛州驻守,连将军府也没来得及回,即在延和殿内换上御赐金甲,刀上佩西境鹰首令,穿过层层宫门,须发皆白的冯齐牵着黑辔战马站在尽头等他。

露蝉声渐咽,秋日景初微。

“王爷……”揽月解下手绢给周璨擦拭嘴角秽物。

周璨推开她的手,身子又是一低,将胃里最后一点东西交代了出去。

揽月皱眉不语,稳稳扶着他,待了片刻,周璨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捏了捏她手腕。

揽月复又给他擦嘴,扶他躺好,利索倒了茶水,周璨伸手才发觉吐得手抖,杯子都握不住,揽月喂他喝了漱口,道:“奴婢去冲点蜜水可好?”

周璨捂着肚子不理会她。

揽月管不了他,只能走开去拧热帕子。

周璨腹中两个孩子像是秋熟的果子疯长,顶着周璨的脾胃,闹腾起来不光是犯疼,更是犯呕。周璨这么吐了小半月,苦不堪言,又无药可解。

揽月给他擦去额头冷汗,周璨闭着眼睛,恹恹道:“西边可有来信?”

揽月无奈,拿帕子轻敷他通红的眼角,回道:“哪有这么快,昨日才刚来一封,您不记得了?”

周璨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昏沉嘟囔道:“昨日才来的吗,本王怎觉着隔了许久了。”

揽月见他精神不济还犯相思,劝道:“王爷先睡会吧,北蒙佬送的鹞快,保不齐明儿就又有信了。”

周璨勾了勾唇,又拧起眉毛来。

揽月问:“王爷可是腰疼?”

周璨蜷了蜷身子,片刻后轻颤颤吐出一口气:“叫叔言来。”

方知意打着呵欠净手,手背探了探周璨额头,摇头:“怎的,小心肝在那会跟回光返照似的,这才分别多久啊,千年的老妖精没处吸少年郎精气果真不行。”

周璨听他说话越来越有叶老三的味儿,平日定要驳他几句,这会身上实在不如意,只得叹了口气示弱:“看看,疼。”

方知意将手伸进周璨身下的被褥,摸索作动了一阵,朝揽月摊摊手:“帕子。”

揽月递过去,又自觉捧了盆站近。

方知意将帕子扔进热水里,水面浮起一缕细细红线。他拍拍周璨的腿,道:“孩子怕是怀不住了,不如这几日你准备准备,生了便是。”

周璨这才睁开眼睛来:“你怎么老打我娃娃的主意?”

方知意将手贴在他腹底触诊,闻言挑眉气道:“你说的什么话?你这宫体忒不中用,孩子再大些它可受不住。这两日都有见红,便是早产的征兆。”

周璨低眸不语,似是在发怔,半晌才道:“七个月不到,生下来如何能活。”

方知意取了药膏抹在他腹上,揉抚间生热,可让胎儿稍作安宁,也叫周璨好受一会。周璨这身子怀双胎着实勉强,双生子每长一点压力都是成倍的,肚腹牵扯得厉害,他配的舒缓膏都没用处,腹底蜿蜒起紫红的纹路,摸上去只觉掌下薄薄一片,他都不敢使劲。

“双胞胎大多都怀不足月,这个大点儿的定能活,”方知意点了点他侧腹,见周璨挑眉瞪他,又笑,点了点对侧,“这个小点儿的我上点心,也不是难事。”

周璨疲惫地闭起眼睛:“怪不得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个和尚自小不会说谎。”

方知意噎了噎,正色道:“你知道我是权衡利弊,拖下去你和孩子都讨不了好。”

揽月插话进来:“王爷,如今时局多变……等不起。”

周璨搭在腹上的手微微一紧。

他数月筹谋,如今只等一个天时。他与京城那位一道与天在赌,只不过……

等不起。

他俩似乎都等不起了。

周璨疼得思绪涣散,心生忧倦,松口道:“我斟酌斟酌,话先到这儿吧。”

方知意见他听劝,欣慰道:“你可终于知好歹了……”

他话音未落,窗外响了三下,两短一长。

揽月闪身出了门。

方知意不明所以地扶朝他示意的周璨坐起,就见揽月又已几步回到床边,将一指粗细的纸卷呈给周璨。

周璨面上已无方才那种倦懒,只是面色苍白仍显虚弱,可一双黑眸清明冷锐。

他抚平密信细细看过,两指夹着往外一送,揽月早已会意地将烛台移过来,那信一点点被火苗啃咬了去,在蜡油里没进最后一缕残骸。

方知意愣愣问:“哪边的消息?”

周璨苦笑,眼中却是映着灼灼火焰,他看向方知意,淡淡道:“麻烦先生绞尽脑汁再想想,如何让这两个孩子在本王肚子里再多待些日子。”

黄沙烟袅袅,马鸣风萧萧。

西境早寒,秋霜厚重,广漠如雪。林晏练完兵下校场,瞧见旗杆凝了层薄冰。

孙瀚从后头撞上来,两人铁甲碰着响,林晏踉跄几步,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贴身放着一只碧玺镯子,正是周璨送他的,骂道:“是不是没练够?”

“头儿,后头那个塘冻起来了,要不要跟咱一块去钻窟窿捞鱼?”孙瀚比他大不了多少,浑身冒着热气。

飞霆军几经整改,已然初具规模,林晏不喜结交京中同龄贵冑,反倒与这些粗糙汉子处得好。

“你们自己去吧,一个时辰,玩疯了冯将军兵法伺候。”

“头儿,你是不是想在宫里当职,不想守关?”

林晏失笑:“瞎说什么。”

“看你没上回出关得劲儿,哦!是不是回京那会看上京里的姑娘啦?”

“你再磨蹭塘都解冻了!”

林晏赶走孙瀚,不由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脸。

天边遥遥一声鸟鸣,林晏立刻抬头看去,黑点在云后若隐若现。

林晏疾步走到僻静处,一面高举手臂示意。那是一只白头鹞,体型比鹰稍小,是以又谓雀鹰,是蒙国草原上的瑞鸟,因凶猛不如苍鹰,却又更为灵敏,多被用来驯为信使。

这只鹞子是阿史那卓送的。林晏快马加鞭奉旨先行入京,并未与阿史那卓碰面。到宛州没多久,有一日这鸟便忽从天降,腿上系着一张纸条。

北蒙人的汉字写得歪歪扭扭,上书仅三字:送你玩。

也不知如何驯的,这鸟通人性得很,对林晏言听计从。不过北蒙人自汗王阿史那附离起就有驯养飞禽的传统,附离手中那只鹰王塔吉甚至能猎虎。

这鸟此后便成了林晏与周璨的专属信使。

白头鹞准准停在林晏小臂,衔去了林晏藏在腕封里的吃食,将一只脚举起来催促林晏取信,接着急吼吼飞走了,怕是来途看到了士兵们在凿冰摸鱼,打算去吃白食。

林晏迫不及待打开纸卷,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林晏不由笑笑,心中又起酸涩,继续看下一行,霎时心如擂鼓。

夜深雨骤风倏至,勿忧总有天明时。

征平四十三年秋,帝病重,纯亲王受密诏返京。

越往北走秋意越浓,天高日清云淡。

马车香炉里燃着药碎,幽幽苦香。榻上人蹙眉合目,额角轻潮,黑发散落,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嗯……”周璨睁开眼,冷汗涔涔,难耐地往下扯了扯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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