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25(1 / 1)

一座城最黑暗的地方在哪?也许在穷困的人家里,家徒四壁,每日为了口中的吃食忙碌,却似乎永远看不到希望;也许在破旧的私娼,为了生意略作打扫的房间却难掩贫旧,女人为了生计出卖自己的肉体被四邻不齿、被嫖客唾弃,连扔下几个破旧的铜板都趾高气扬的当做施舍;也许在官老爷的府邸,富丽堂皇的私宅之中,充满着淫乱、腐败和最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或许在豪商巨贾的铺子里,明明已经家财万贯,却仍旧为了蝇头小利锱铢必较,机关算尽之后便是骄奢淫逸的挥金如土。

当然在奉阳城里,这些地方尽管黑暗,却当不起一个最字,因为这里最黑暗的地方叫诏狱。奉阳城是江南的大城,所以设有诏狱。诏狱隶属于大宪王朝最恐怖的衙门——羽林卫。羽林卫本是戍卫宫廷的禁军,后来渐渐被皇帝用作刺探消息的耳目,再后来便有了超越大理寺和刑部的权利,可以私设公堂,便也有了远近闻名的诏狱。

诏狱是大宪王朝治下的每一座城里的深渊,到处散发着绝望的气息。这里暗无天日,终日弥漫着混合着体臭、尸臭和腐肉的气味,还有终日不熄的火盆烧着各色物体发出的焦糊味道。发出糊味的可能是刑具,也可能是肉体。各色刑具间的彼此碰撞发出的声音伴随着不时嘶吼着的被行刑人的哀嚎,如果仔细去听还会听见牢房里传出的低沉的哀叹。大宪王朝遍布各大城镇的诏狱都是一副模样,凡是被拿进了诏狱的人,完人也终究是变得残缺不全,活人也终究会变成死人。即便是侥幸活着走出了诏狱,怕是熬过了酷刑之下,也终究命不久矣。总而言之,这里压根就不属于活人,这里仿佛本就是一处用来死人的地方。

只是如此惨烈景象在羽林卫的行刑者们眼中早已经司空见惯,终日的血肉模糊,无休止的哀嚎惨叫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甚至觉得无趣。为了避免无聊,他们研究起了各种更加残酷而充满血腥气息的有趣刑罚,比方说从哪些穴位刺入可以让人痛不欲生,能看见人最狰狞痛苦的表情;哪些部位捅上那么一刀,溅出来的血最多,几乎可以喷洒一整面墙。所以在世人眼中羽林卫是最可怕的人,一旦招惹上他们,结局远比死亡更加可怕,因为在通向死亡的路上,势必会遭遇到数不尽的痛苦。

这天晚上当值的羽林卫们在打赌,赌注很简单,就是银两。赌的内容则是谁被手下的犯人溅上的血最多,谁就输了。这些羽林卫的士卒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赌局,哪怕他们刑具之下惨烈哀嚎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过比起若是赢到手便能逍遥快活好些日子的银两,他们望向那些满脸惊惧的犯人的时候,依然兴奋的两眼放光,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里可远比赌坊更加有趣,而这样的赌局,遍寻整个大宪王朝治下的赌坊也找不出第二间。

刑架上的犯人已经被折磨的不复人形,面容早已经被烙铁毁的看不清容貌,布满了燎泡和破开后流出的脓,浑身上下腥臭不堪,这样的躯体怕是丢到街上连野狗都懒得轻易下嘴。这里的犯人俱是形销骨立,所以除了身材的高度可以略作区分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毕竟都是一样的瘦骨嶙峋,一样的满身伤痕血肉模糊。至于面孔嘛,自然更早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犯人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的四肢被吊起,因为痛楚不自觉的微微抖动着身躯,连带着锁链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却因为久经酷刑,而再没有多余的体力过多挣扎。

一名羽林卫小卒拿出一把剔骨尖刀——这剔骨刀似刀又似锥,刀身呈三棱形状,所以上面有着三道血槽,据说这样可以让伤口无法愈合且流出大量的血。其余的羽林卫面向犯人站定,互相打趣着猜测这一次谁会成为那个赌输的人,一边对行刑之人开口调笑,若是自己被溅上最多的血,一定要他好看之类的玩笑话不绝于耳。

那行刑者看了一眼站成一排的羽林卫,得意洋洋地好生炫耀一番之后,才漫不经心的一刀刺入犯人的大腿,这里血管最粗,所以可以喷溅出更多的血。刀尚未拔出,血已经沿着三道血槽迫不及待的涌出,犯人却因为麻木只是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恐怕命不久矣而感到一种解脱。

行刑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那神情似乎在等着赌输的人跳脚骂娘,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口中却大声笑叫道:“看看今日里你们几个谁最倒霉吧,哈哈……”,然后猛的拔出了那把剔骨刀。

血喷溅而出,让人不自觉的眼睛一眨。然后他们忙不迭的互相望去,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倒霉。四周的墙壁上立刻溅满了鲜红的血滴,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作呕。整整一面墙连同屋顶都满是鲜血,然后血沿着不平的墙面形成诡异的曲线流了下来。屋顶的血则在凝聚了一定的血珠以后直接滴在了地面上,不停发出的滴答声,简直像是血雨。今日里溅起的血,怎么竟然如此之多?就冲着那形销骨立没有多少斤两的囚犯,身上怎得还能有如此多的血?

五名羽林卫同时倒在了地上,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那一刻他们同时发现同伴的脖子上都出现了一道可怖的伤口,他们扭转着身躯倒下的时候血液喷洒向四周。至于屋顶的血,则是因为那个行刑者的头被直接砍掉了的缘故,脖腔中的血本应该流向头颅,却因为失了方向而激射而出。许是没了项上人头的阻挠,一时间喷涌的有些肆无忌惮,不光溅满了屋顶,也溅满了倒在地上的羽林卫的尸身。而那被剔骨尖刀狠狠剜下一刀的犯人,此刻还因为剧痛和喷涌而出的鲜血而不停抽搐抖动,所以他们竟然还死在了那个刑架之上的犯人前头。

柳飞羽因为浓烈的血腥气而皱了皱眉,身上青色的衣衫却一尘不染。手中的青萍还尚自滴血,鲜血沿着两条似有似无的红色血槽缓缓滴落,宛如两道泣血的泪痕。青萍泣血,世上势必会增添几个亡魂。这柄传自先祖的佩刀,听说在那位先祖手上的时候就因为他亦正亦邪的性子杀人无数。或许是觉得自己儿子本就命途多舛,克人克己,柳万年便干脆选了这把柳家最邪性的佩刀给自己儿子。这把刃薄如纸得以藏于袖中的锋利宝刃,倒也确实和他轻快飞扬的刀法相得益彰。

他看了一眼刑架上的犯人,犯人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也好,死亡对于这里的犯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柳飞羽径直走向了里面,里面是当值羽林卫休息的门房,穿过之后便是当值校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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