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1 / 2)

「你常作噩梦吗?」

感觉招弟来到身边,燕七下意识的更往里头缩。

「我跟你一样,几乎每天都会作噩梦。」招弟自问自答。

只不过那些噩梦对她来说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早就习惯了。

「我时常梦到大人牵著我的手,不过看不到他们的脸,只看到嘴角扬得高高的,一直对我亲切的笑著,让我以为他们真的喜欢我。刚开始他们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後来就变了,他们不再看我一眼,最後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之中,拚命的叫、拚命的哭,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燕七侧过迷惘的俊脸,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目不转睛的瞅著她好久。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又有一只大人的手牵住我,好开心的带我回家,可是我好怕,怕他们又会跟之前的人一样抛下我,我告诉自己要当个听话的好孩子,不能吵闹、不能任性,不然他们就不要我了……

「可是不管怎么做,我还是又回到原先乌漆抹黑的地方……等著、等著下一只手出现……每次梦到这里我就哭著醒过来了。」

说完,招弟才发现脸上又是一片湿濡,上头挂著两行眼泪。

真是的,她都发誓过不再哭的。

一定是刚刚受到了惊吓,连意志也跟著变得脆弱。

「那你呢?」招弟曲起膝盖,两手环抱著它,不让燕七看到自己的眼泪。「你梦见了什么?」

燕七怔怔的瞪著前方,眼瞳却没有焦距,

以为他不会说,直到他再度启唇。

「我梦见……好多人在尖叫、在哭喊,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小孩……忽然间,有人的头被砍下,飞到半空中,两眼暴凸、一脸惊恐……接著是一只手、一条腿……

「大家忙著到处逃窜,尖叫声把我的耳朵扎得好痛,我站在地狱中央,冷冷的看著一切……」燕七目光涣散的直视前方,「然後我也伸出手掐住一个人的咽喉,那是一个手上还抱著婴孩的女人,她苦苦哀求我放过她的孩子,可是当时我什么也听不见。」

一阵没来由的寒意从招弟的脚底升起。「那、那只是梦。」

燕七收回茫然的目光,偏过头看她,虽然酒窝还在,可是没有半点笑意,招弟心中打了个突。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天义父带我和燕二、燕三、燕五到一处偏僻的小村落,说要验收成果,看看我们的功夫学得如何。」他面无表情的诉说著始末。「义父说这些人又穷又无能,活在世上也没用,唯一的用处是拿来当人靶,牺牲生命来成就我们。」

她扯动了下嘴角,露出不太成功的笑意。「你又来了,这种玩笑太离谱,一点都不好笑。」

「义父要我们比比看谁杀的人最多,杀最少的回去就要接受惩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燕七握著自己的右手手腕,手掌正在剧烈的颤抖。

「我已经数不出来杀了几个人,大家都死了,整个村子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可是我还是比他们杀得少。」

招弟尖锐的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因为我杀的人最少,义父要惩罚我练功不够用心,他叫燕二、燕三、燕四和燕五每天轮流用鞭子抽打我。他不准我们之间有任何感情存在,要我们彼此仇恨……我好痛、真的好痛,可是不能叫、不能哭,更不能露出痛楚的样子,否则惩罚会更久、更久……」他表情木然的说著,灵魂仿佛抽离了。

她喉头梗住了,想到他身上无数的新旧伤痕,原来是这么来的,还以为自己的命运够悲惨了,燕七却像活在炼狱之中,比她惨上千百倍。

「我常梦到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一偶个血流满面的瞪著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燕七歪著脑袋,像背诵似的说道。「我就跟他们说,谁教你们没有用处,本来就不该活著,因为义父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就算毁掉也无所谓。」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招弟没想到这世上有像他义父那样想法偏激的人,差点毁了燕七一生。

燕七垂下眼睑,「我不能不信。直到那天我亲手掐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眼神跟我好像,让我看得心惊肉跳,原来我也快要变得跟义父一样疯狂了,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不想再杀人了,所以我要逃走。」

猛吸了口气,「你这么做是对的。」

「真的?」他傻呵呵的笑。

「嗯。」

他有些怯生生的问:「你会怕吗?」

「怕什么?」

「怕我。」

招弟喉头一梗,「为什么怕你?」

「因为我杀了很多人。」燕七的头有些抬不起来。

「那又怎么样?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招弟突然觉得了解他,就跟了解自己一样,他们都是受命运摆布的人,别人有什么资格来责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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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己……

这句话震撼了燕七的心头,他的心情澎湃,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的眼眶红了。

当燕七首次知道什么叫罪恶感,总觉得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听她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好轻松,被人了解的滋味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嗔了燕七一眼,「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就拿我来说,为了讨那些人的欢心,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我,我都要咬牙忍耐,假装不在意,假装真心的感谢他们收养我,即使恨不得杀了那些虚情假意的人,但是在他们面前我依然得表现的顺从,不为其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肯干,我相信只要活著就会有好事发生。」

燕七猛点著头,好高兴有人这么的了解他,就像找到……同类!

没错,就是这种相知相惜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肩并著肩坐著,彼此汲取著温暖。

过了半晌,招弟胡乱的抹去泪水,不禁开口嗔骂,「都是你,害我哭成这样,你就光只会傻笑。」

「我已经忘了怎么哭了。」燕七还是笑著,可是那笑却是无伪。「义父说只有弱者才会哭泣。」

不信邪的朝他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明天准会出现一块瘀青。「这样呢?会不会痛?」

「当然会。」他实话实说。

招弟往上翻了个白眼,「那就给我一点痛楚的表情好不好?老是笑嘻嘻的,笑得那么假,像戴了面具。」

「义父说要超脱痛苦才能成就大业。」

「你听他在放屁!」招弟气到口不择言。「等我砍他几刀,我看他会不会痛得哭爹喊娘?那种疯子才是该死的人,亏你还叫他义父,我呸!他是什么东西,养小猫小狗也会抱一抱、亲一亲,他只想叫你们帮他杀人而已,要是让我遇见,我一定帮你把他好好臭骂一顿。」打架她是不会,不过动嘴皮子她可是不输人的。

燕七两眼闪耀著崇拜的光芒。「娘子,你好了不起。」

「少肉麻了。你既然离开他,就要把他以前说过的话当作放屁,不要再去想了知不知道?」她将泪痕拭乾,大发慈悲的说:「我不会安慰人,只能肩膀借你靠,但是下不为例。」

他立刻将头靠了过去,两人就这样靠坐在墙边,互相依偎著。

这一瞬间,他们的心好近。

「娘子。」燕七好柔好柔的唤道。

招弟也懒得纠正他。「啥事?」

「我们做真夫妻好不好?」

「嗄?」她惊愕的偏过螓首,没想到粉唇就这样擦过他的,两人同时僵住,有些腼覥、有些羞窘,还有种奇妙的情愫流过心底。「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燕七望进她错愕的杏眸中。「我发誓会对你很好,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她不能说一点都不感动,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人。

「真的?」其实她也不是讨厌他,至少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之後,招弟觉得他们有太多地方相似了,同样都是努力的想活下去,既然这样,何不互相作伴,彼此扶持,力量也会比现在来得大。

燕七笑得好灿烂。「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以後赚的银子都要交给我来管。」招弟可懂得掌握全家的经济命脉。

「没问题。」

她还是不放心。「要是哪天你对我不好,银子全都归我,你连一文钱都分不到。」这是招弟的老毛病,看银子比相公来得重要,相公可以不要,但钱袋空空,心里就会不踏实,没有安全感。

「当然。」燕七点头如捣蒜的同意她的条件。

说完,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再度将柔软的男性嘴唇覆上她的。

招弟没有拒绝,只是瞪著凑到眼前的俊脸,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也没办法,谁教他们都是生手。直到招弟抛去女子的矜持,将手伸到他背後拥住他,这个动作像是鼓舞了燕七,让他循著本能加深彼此的吻……

不知吻了多久,她稍微推开他,两人都不住的喘气。

「还有,以後不准你对其他姑娘笑,不能随便露出你的酒窝。」她醋意横生的再加一条。

燕七笑出可以溺死人的酒窝,贴上她的小嘴承诺。

「遵命,娘子。」

就在这一夜,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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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弟!」有人轻推了她一下,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连忙将思绪拉回。「什、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彩云好笑的问道。

招弟本能的摸著自己的脸,「我哪有在想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急急忙忙的掀开蒸笼,想要端出里头的蒸蛋糕饼,险些烫到了手,飞快的把手缩回,另外找块布垫著。

「是不是在想你家相公?」

端在手上的盘子差点就飞了出去。「我想他干啥?我是在想今天还要弄什么给王妃和郡主吃。」

彩云暧昧的吃吃笑著,「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招弟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别说这么多,快把蒸蛋糕饼送去给王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吁了口气,彩云有感而发。「招弟,其实我真的要谢谢你,现在每天有了你做的这些糕饼点心,王妃心情太好,就比较少找我们这些奴才的麻烦,都是托了你的福,现在的日子可是比之前好过多了。」

「你不要这么说,我也只会做这些,能帮上忙就好。」招弟不禁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有了这个一技之长,就算她和燕七离开宁王府,也不怕饿死。「王妃很难伺候吗?」 彩云左看右看,确定不会被听见後,才放心的抱怨。「唉!岂止是难伺候而已,就连王爷都巴不得不要看到她,要不是因为王妃是皇后的表妹,王爷也不会娶她来当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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