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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妙妙将冰凉的断月剪抵在他背上,比划比划:“剪啦”

“嗯。”他毫不留恋地应。

他是石隙斜生的小芽,只一缕光,便绝处逢生。

地上的发丝盘绕着,越积越多。凌妙妙使剪子磨得虎口都痛了,才发现他的头发这样多。

她长吁一口气:“这么多的仇恨,从今天起就都没有了。”

凌妙妙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脖颈,将他的发丝从耳朵上面拢起来,拢得很不熟练,总是间或掉下来一些。

她手忙脚乱地捞着,捞上东边,掉下去西边,好半天才拢成了一股,高高拎了起来,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耳朵和脖颈露出来,镜子里的人显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目,干脆利落的青春魅力。

“就这样别动,我来。”

慕声突然出声,按了按她的手,从盒子里取出了那一根发带,将手伸到背后,微微低下头,熟练地扎紧了发带,眼尾妖娆的血色随之暗淡而逝,眸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凌妙妙早跳着跨过满地头发丝,左右拉开帘子,早春的阳光刹那间滑过她的脸,将她的瞳孔映照得缩了起来。

亮光蓦地涌进室内,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隔间。

凌妙妙扭过身子,逆着光站着,阳光在她栗色的发丝外镶了一层金光闪耀的边,整个人似乎化成暖融融的一团。

“亮不亮”

东风吹动她的衣袂,池子里的香气隐隐飘来,妆台上斜插的梨花掉了一瓣,细小的花瓣轻灵地飞出窗外去。

少年仰头看着她,黑润的眸子如平静的湖面,头顶的发带犹如伏趴的白蝴蝶,紧跟着伸展骨骼,张开翅膀。

嗯,从此以后,便都是亮的了。

第119章 番外:落青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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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薛氏的时候, 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脖子歪着, 她瘦得可怕, 颧骨像双峰一样鼓起, 牵拉着干瘪的嘴皮, 她用凸出的双眼盯着他, 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刚动一下,眼泪骤然流了满脸,打湿了绫罗玉枕。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手上的热气儿已经开始消散了,指甲尖尖的, 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

他记得这双手的, 成婚的时候,年轻的新娘子自己掀开盖头, 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不安的神情,指头尖像是剥好的水葱。

“侯爷”她的牙齿轻碰下唇,话语破碎气声里,眼泪无声地淌着。

“嗯。”他答应着,缓慢地交代, “熠儿, 已经醒了。”

他有种预感, 薛氏熬不过今日了, 因而语气格外柔和。

他撒了谎。临到如今, 她诞下的一儿一女一个濒死,一个丢失,她灯枯油尽之时,也应该听到点好消息了。

她却摇头,似乎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如今对她来说,哽咽也变得格外艰难。他怔了怔,附耳到她唇边,听她最后的交代。

“侯爷”

一点即将弥散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垂上。

她的声音细细,破碎,似乎真的含着无限的疑惑和不甘:“您看着我的时候像是在看着别人。”

仿佛有人捏着一根针,猛地刺入心脏,他骤然抬头,她涣散的眼睛已无神,未干的泪依旧闪着亮光。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夫妻七载,相敬如宾,临了却只留给他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现在算是新鳏,却并未如预料般肝肠寸断。只是感到一阵疲倦和冷意,如潮水淹没全身。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阳光照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是精心作画的人一气呵成,浓淡粗细,恰到好处。

门“吱呀”一声推开,管家的声音小心翼翼,仿佛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如何打扰:“侯爷”

“出去。”他背着门,语调平淡地打断。

外人看来,那背影萧索,如同被悲伤冻结。

只他自己知道,那是在疑惑。

修长的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青年男人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着那是为什么

结发妻子在他面前咽气,竟比不上几日前在安定门见那陌生妖物的一面。那双漆黑眼眸对上他的瞬间,像一把利剑插进他的心肺,那样尖锐的痛感,恍若人从梦中清醒的刹那。那时,那两个捉妖人的话何其荒唐:“这是您的骨肉”

他眯起眼睛,窗外树叶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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