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25(2 / 2)

可阿萨幸却马上就要回到神山去了。”

他伸出那只已经没有多少血肉,单纯只是被皮包裹着的手抚摸着公主的脸颊。

“你的父亲告诉我,地上的神国他许给了他人,可地下的神国永远会属于我。

那么为了报答他的慷慨,我,远东大陆上唯一的伊玛目,目光的传达,仁慈的化身,神山最为智慧的阿萨幸,许诺你,群山不会阻拦你的脚步,大地之下没有刀兵会对准你。

你毋须淌过九十九条河,也不用翻过九十九座高山,你必定会到达那流着奶与蜜的乐园,你会有永远喝不醉的美酒,他们可以灌满大海也不停歇,你会睡在宝石床上有美少年为你斟酒,有深色眼睛的处女服侍享用吃不完的水果和飞禽。”

熊蕙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就像浩瀚的宇宙,他璀璨的眼神就像那弥足珍贵的恒星,永恒且美好。

点点星光,从他指尖闪烁,温暖地点到熊蕙的眉间。

留下一个淡淡的火焰状的印记。

“祝你平安,美丽的公主,愿真主的慈悯保佑你。”

说完,他一顿拐杖,那大汉冲上来,拉住公主就跑。

石斌等人吓得魂灵大冒,忙跟上。

他们身后只有,老者挥着急速干瘪的右手,向他们道别。

章德殿门外。

熊丹扶着刀,黄安直着腰。

他不想理会这个老头对章德殿高巍的台阶发出的哀叹。

哪里来的土包子,章德殿是斯郢初次迁都之时,宫城中最为关键之地,取的是泰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意,从一殿俯瞰斯郢乃至整个京畿之地。

黄安眯着眼睛,排列整齐的赤甲犹如难得的火烧云衬托着这座高山,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皇宫之内,此刻,积蓄了三百年的力量正握紧了拳头想要全力轰击出去,可滚滚的车轮现在被他一个人挡住,他已经把握住了国家的命运,他明确地感觉到这千万道目光的份量。

狐狸细细打量着蠢蠢欲动的狼群,它粉红色的舌头一下下舔着尖锐的牙齿,黑黑的鼻子均匀地呼吸着这高山的气息,权利的气息总是令他沉醉。

流着唾液的狼群瞪着早已猩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只狐狸,他们做着唯一被允许的行为,露出他们的尖牙向狐狸施压,他们的枷锁因为不安分的晃动叮当作响。

有的已经开始呜咽的不敢发声,有的想朝他怒吼却不敢开口,有的想冲上来咬断他的喉咙,却不敢擅动。

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害怕,害怕他下一刻又要用他该死的宛如那只可恶的狈的舌头,洒出那比毒蛇还要毒十倍,比鹤顶红还要恐怖的毒液,害怕他下一刻就要把狼王已经松掉的枷锁再次收紧,害怕他那张嘴巴下一刻就要喷出一座比山还大,比天还高的城墙,阻碍狼群的步伐。

黄安抬手对他示意。

“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安庆候,黄安求见!”

熊丹朝上高声喊着,殿门内那九百九十九座台阶上分列的龙武军兵士,一层层的附合着他。

由低到高,殿外到殿内,声浪海啸一般从无处到有,慢慢爬起缓缓地加强加高着,兵士的雄厚的嗓音,太监的公鸭嗓,熊彻心中的疑惑,冯娇的侥幸舒气之声,熊烈文恼火功亏一篑的心中怒吼,交织到了一起,等传到了熊彻耳中,已经堪比御钟响起。

他穿过赤红色的殿门,看着台阶之下,那个身穿红袍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

狼王走出山洞,他的身上挂满了还在嘀嗒猩红地血肉和腐朽的骷颅,他的毛发油亮又如钢针般竖起,他苍蓝色的瞳孔,一如以往轻松看穿世间万事万物一般,轻易地穿过云端看见那只狐狸,细细打量着它。

“宣!”

雷鸣打破了死寂。

皇帝看着台阶下那个快和苍蝇不起眼的人,下达了口谕。

狼王在山巅之上发出了独属于他的嚎叫,许可了狐狸的求见。

“宣!!!”

拱卫高山的狼群们兴奋地抓住了这狼王特许他们唯一可以获得模仿这嚎叫的机会。

黄安得以上殿。

狐狸得以上山。

大长秋跪的十分笔直,从桌案上小心地举起茶盏,送到太后手边。

太后喝了一口茶,饶有趣味地看向章德殿。

“孤小时候茶盏里的白水,及笄了喝的是碎末,进宫做了贵人喝的是小龙凤团,做了贵妃喝的是大龙凤团,没想到这做了太后了,倒是越喝越回去了。”

她眉头皱着,不阴不阳地说着。

大长秋缓缓站起身,看着宛如木桩的贵妃,憋屈的摇了摇头。

陛下真是好手段,只要贵妃娘娘这颗钉子死死钉在慈宁宫,太后就做不了任何举动。

“不过也好,孤这儿子也算是吃到点苦头了。”

她又开口了,这些话想说给谁听,不需要多想。

良久,贵妃终于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太后,又闭目养神去了。

太后冷笑一声,更是不留情面

“你出身猎户柴户之家,父兄又和皇昭年间姚古叛乱,陕西白莲教聚众阴私谋反有牵连,按律你这样的人是见不了宫门的。”

她顿了顿,优雅地喝了口茶,用着余光瞥了贵妃一眼。

这样的女子在二十年前的后宫根本活不过一个月。

以前先帝还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在炎炎夏日露着胸脯,在几百个宫女妃子的簇拥下,赤着脚在御花园里种各色稻谷,还说是“不取百姓一粟而宫用足”

皇后威严地指挥众妃子采摘桑叶,皇帝每挥一下锄头带出来的不只是黝黑的泥土还有无数太监宫女震天的奉承声,龙武军手忙脚乱地穿梭于水井和御花园两地。

真是历历在目啊,让人以为好时光就在昨日。

太后不着声色地抹去眼角一滴晶莹。

可这是注定失败的事情,因为每天夜里总有太监或宫女蒙着脸蹑手蹑脚地去把毒药洒在这些粮食上面。

白天是皇帝的世界,是仁慈的世界,美好和欢声占领了每一处角落。可等到皇帝睡去,邪恶的就占领了高地,蝇营狗苟和肮脏下流在黑暗下手挽着手跳着舞。

贵妃自然还是平淡地看她一眼。

“男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人最为在意。

父母的心果然在儿女的身上,儿女的心却在石头上

孤那个皇儿,明明喜欢的是小鸟依人夫唱妇随的,可偏偏却对一个宁折不弯的女子耿耿于怀。

他儿时阳国公家的小女和他年龄相近,阳国公又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有些矫情,先帝在时阳国公又是龙武军大将军,每日都要进宫轮值,先皇后又喜欢的紧他家小女,总是特意嘱咐阳国公把小女带进宫让她看看。

初次相识,就看了一眼,就忘不了人家了,一个屁大点的孩子也知道男女之情了。每天到那先皇后寝宫去转,去请安,就是守那小玩伴,看她今日有没有来。

可那丫头根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从来娇惯坏了,哪里有什么君臣之分,稍有点不顺心就拿她苦练的拳脚功夫打的我儿抱头乱窜。

他十五岁开府了,朝中有不少大臣暗地里愿意支持他,孤又升了贵妃,他以为连夜抄录孝经百遍,逗的先帝龙颜大悦,得了赐婚诏书,就能抱得美人归。

他那个暴戾自私的性子,为了皇位可以做成圣人模样,为了那丫头自然也可以,他打点了礼部,深宫,阳国公夫妇,就是他们家那些个门房奴婢也是好脸相对。

金子银子铺满了一切沟壑深坑,黄河一样汹涌的铜钱冲开了所有关卡。

可偏偏就是没问那小女子的意见,等他登门求见,那女子方才知道这桩婚事,她那刚烈性格一上来,直接一披道袍打了孤皇儿一顿后,就去青城观上山参道去了。

男人总是以为女人哭着说离开了他们就活不了是真的,可实际上先帝后宫有四千七百人不止,妃嫔有一百二十人,贵妃就有五位,孤有时三年夜里都看不见先帝一面,可孤只是夜里哭过几回,把泪哭干了,哭完了,也就过去了。”

太后眼神感慨地说完,不管依旧无动于衷的贵妃,一招手,大长秋就从一根金柱之后把一个宫女模样的女人领了出来。

初看一眼那宛如白玉的侧脸,贵妃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起伏,等那宫女惊慌地抬起头四处张望时,被贵妃看见全貌后,她终于有些震惊,等她听到那宫女怯懦地低语后,她已经从座位上站起。

“孤看见她一眼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的儿子会再次对我言听计从的。”

大长秋优雅却又暴力地拽着那个宫女来到太后身边。

太后用茶盏后的金如意轻轻地放在宫女的下巴,微微用力把那张惶恐至极的面孔抬起。

“像,太像了,刚刚瞥见你的那么一刻,孤也恍惚了,小妮子,你的富贵来了。”

太后猖狂地笑了起来,放肆的笑声好像要掀翻了宫殿的顶。

和她对比的是,那张和阳国公之女有九分相似的脸,近是绝望之色。

熊彻其实知道,却不想承认。

他喜欢而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人。

那个远远地躲在青城山五年来没有和他见过一次面,那个他梦中的常客,他童年时就形影不离的人。

俞若珣。

凤凰太了解狼王了,不甘的狼群和她达成了协议,用解除双翼的枷锁为条件换来了这头凄惨的小鹿。

狼王会许诺一切。

一片狼藉,生死一线。

宗正抱着一块门板死死护住熊蕙和熊荏,门板之后是如雨打芭蕉般箭矢入木声。

还好,这块木板是铁桦木做的,可能是店家用来应对时不时帮派火拼的。

熊子东此刻打心底里感谢五城兵马司的尸位素餐,要不是他们空拿俸禄不上街巡逻,把这些帮派都给打没了,哪里去找这木板保住自己全家的命。

这时已经顾不上自家那个躺在车厢里不省人事的儿子了。

就我那个皇帝侄子的性格,这小公主但凡破点皮,整条街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石斌捂着肩头,那里刚刚被链子锤狠狠砸了一下,周春的咆哮和晋国口音已经渐渐让他绝望。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嘭!”

这是重物撞击在门板上的声音。

整面墙壁好像都在震动,细细灰尘从缝隙中掉落,一个大腿的大汉在地上疯狂嚎叫打滚,面如金纸的老太监把熊昌护在怀里。

熊蕙终于崩溃,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皇兄!我害怕!”

就在此时。

正在被熊烈文和黄安夹在中间的熊彻心头一缩。

熊烈文趴在地上列数本朝开国以来世家功勋,并很老套地想展示自己身上的伤疤。

黄安却很平静,他很看不起没读过

在寒门和世家权利漩涡中打转的他,看见了一只从水幕中伸出来的遍体鳞伤的手。

世家杀光了再过几十年几百年还会再出现,寒门更是永远死不干净,他们的死活对皇帝来说都不重要,都不是真正切中要害的。

寡人的妹妹可不是蘑菇,死了还会再长。

“无论陛下有多广的棋局,多大的计划,一切都该暂且留中不发,公主殿下此刻命悬一线。”

黄安一把将熊烈文推倒,按住熊彻肩头做了结束语。

他的话语有另外一种意思,只有熊彻才能听懂的意思。

晋人虽然和这位陛下达成了协议,可要是能真的杀一位楚国公主,他们可不会手软。

“大胆,黄安你想死吗?”

熊烈文立刻扑向黄安,他是真的忘了,面前这个文官领袖,出身压根就是实打实的武将。

“朕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我的妹妹。”

熊彻终于妥协,同意按下此次兴师动众的风波。

从朕到我,尽显落寞。

“绞杀叛逆!”

依次响起的拔刀声和厮杀声随着他的命令降临到了公主身边。

熊烈文再次拜倒,冯娇站在刚刚熊彻的位置,气沉丹田,用尽了力气喊道

“绞杀叛逆,救还公主!”

“还有一件事,冯娇,记住。

不计损失,一个不留。”

狼王在走回山洞和他的财宝呆在了一起前,在狈获得了他的权柄后,追加发布了最为残酷的命令。

一个不留,四个字的文章能有万钧重,是那些刺客一个不留?还是所有参与者一个不留?还是连目击者都要一个不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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