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陈年旧案 (4)85(2 / 2)

肖鸣捂着头,思忖良久,猛地站起来,说:“不行,我不能跟你们同流合污,……我是警察。”

金禹猛地从腰间将配枪拔了出来,用枪指着肖鸣的头,说:“兄弟一场,别逼我动手,……刚才我们商量了,要把白芳芳的死,嫁祸给旁人,如果你不把大家当兄弟,那杀白芳芳的人,——就是你。你在车上谋杀白芳芳,被我发现后击毙。你知道我一定有办法,把白芳芳的死安在你身上,肯定会让警方找到你的杀人动机和物证。我是乘·警·长,老洪是列车长,这里还有乘务员,他们都可以当人证。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死了,我们大家也就轻松了,你媳妇还是有病,你儿子还是当不了兵,考不了公务员。”

肖鸣瞪视着金禹,半晌之后,用手握住枪管,盯着金禹,说:“我是警察,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开枪!”

金禹面色阴沉,说:“兄弟一场,别逼我!”

肖鸣还是说:“开枪,——不开枪我就举报你们。”

金禹盯着肖鸣,手指扣在扳机上,思忖半晌,将要扣动扳机之时,洪伟上前,把金禹的手按了下来,说:“你还真要开枪啊?”

金禹说:“你也看见了,是他逼我的。”

洪伟又对肖鸣说:“别冲动,——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你媳妇和你儿子考虑,你再好好想想。”

肖鸣又坐了下来,金禹则坐在肖鸣对面,面色阴沉,目光阴鸷,摆弄着配枪,盯着肖鸣。王永利和何庆斌继续劝说,徐莉和曲颖都在哭泣,相互安慰。洪伟坐在肖鸣身旁,仍在劝说。肖鸣盯着金禹,二人从目光到心理,都在较量。肖鸣的手机响了起来,肖鸣想了想,将手机从制服兜里拿出来,刚要接被王永利抢了过去,肖鸣说:“我媳妇的电话。”

王永利望向几人,金禹仍是不动声色,何庆斌望向洪伟,洪伟又望向金禹。铃声一直想着,响了几十秒之后,不再响起。金禹伸手,王永利刚要把手机递给金禹,手机再次响起。王永利再次望向众人,洪伟缓缓地点了点头,王永利将手机递给肖鸣,肖鸣接电话,同时金禹也举起了枪,对着肖鸣,说:“开免提!”

肖鸣开免提,电话里传来肖鸣妻子王艳秋的声音,问:“怎么不接电话?”

肖鸣说:“忙着查票,没听着。”

王艳秋说:“刚从学校出来,带儿子吃饭呢,儿子老师说咱儿子最近状态不好,上课老是分神。我刚才问他了,他说他还没想好,是去当兵还是考大学。按他现在的成绩,也就能上个二本,打算毕业后考公。他想考警察学院,又怕分不够。有想要考的大学,他的分数又上不了他想学的专业。他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你还是那个时间下车吧,下车就赶紧回来,咱们商量商量。”

肖鸣说:“好,我下车就回去。”

王艳秋又说:“你在车上注意身体,别成宿成宿的熬着,车上又不止你一个乘警,该吃吃该睡睡,身体最重要。上次你们单位体检,大夫说你心脏有问题,让你去医院看看,你这都拖多久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下车后陪陪儿子,然后咱就去医院。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你要是倒了,咱家也就完了。”

肖鸣想着如果不答应金禹等人,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与妻子通话,最后一次听到妻子的声音了,悲从心来,不禁哽咽,说:“听你的,都听你的,下车陪陪儿子,然后就去医院。”

王艳秋听出肖鸣的声音不对,问:“你嗓子怎么了?”

肖鸣愣了愣,说:“昨晚没睡好,上火了。”

王艳秋说:“赶紧吃药,别的都是小事,身体是大事。”

电话里又传来肖鸣儿子的声音,说:“爸,你上次给我从南方带回来的那个鸭子挺好吃,走的时候让你再带一只,带了嘛?”

肖鸣说:“带了带了,你在家要听你妈妈的话,尤其是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你也得注意休息,别到了考试的时候,人家去考场,你去医院,那这几年就白学了。你要报哪儿,等我回去后找明白人问问,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别的事儿爸不管你,这事儿你得听听爸妈的意见。”

肖鸣儿子说:“行行,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少抽烟,我的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吧!”

肖鸣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却被挂断,肖鸣望着手机,怅然若失。整理了情绪和思绪,虽努力克制,仍难掩悲愤,脸颊有水珠滑过,既是紧张导致的流汗,又是之前悲恸眼里禁不住的泪水。

洪伟说:“大侄子想报哪儿?省里的理工就不错,211,肯定比一般的一本要好些。我媳妇她舅舅在那当系主任,大侄子要是分够,就让大侄子报那,只要能进去,我跟亲戚打个招呼,让咱大侄子想学啥专业就学啥专业。”

金禹冷笑着说:“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真令人羡慕啊,……可惜啊,这种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不仅好日子到头了,你还是杀人犯甚至是毒贩。你儿子当不了兵,考不了公,甚至能不能上大学都是问题。你媳妇出门,还有可能被人谩骂,甚至你爸妈还会觉得你给肖家丢人。家没了,曾经的一切都没了,你说他们会依然爱你,还是恨你呢?”

肖鸣瞪视着金禹,思忖半晌,还只是嗫嚅着说出那几个字:“我是警察。”

洪伟说:“老肖,你再想想,跟我们一起干吧。”

王永利说:“肖哥,跟我们一起干吧,一起干了,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有啥事儿,大伙都有照应。”

肖鸣还是说:“我是警察。”

金禹略轻慢地说:“我也是警察,……警察也是人。”

肖鸣再次陷入思忖,想要抽烟,摸了摸兜,摸了一会也没摸出烟来,何庆斌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放入肖鸣手中,肖鸣想了想,接过烟,颤抖着将烟送到嘴里,何庆斌上前,替肖鸣将烟点燃。车厢里谁都不说话,都陷入沉默。曲颖和徐莉轻微的抽泣声,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哐当”声响,洪伟的咳嗽声,肖鸣的叹息声,在车厢里回荡。肖鸣抽完一根烟后,长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面对死亡,肖鸣不曾惧怕;面对身败名裂,肖鸣也没有犹豫;威逼利诱也都无法令肖鸣改变初心。可在家庭面前,肖鸣“破防”了,妻子的那个电话,更是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不想给妻子留下骂名,更不想让家庭破碎,只能选择同流合污。

金禹不放心,让肖鸣也必须捅白芳芳一刀,肖鸣看着白芳芳的尸体,犹豫片刻,也捅了一刀。几人商量一番后,开始善后。洪伟继续支开其他人,不让其他人进入车厢,在火车到站停车后,金禹穿便装下车,在车站买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将白芳芳用卧铺床单被罩包好,放入旅行箱内,又将旅行箱藏入车头电器机械室。王永利又在铺位上放火,待铺位将要被烧毁,才用灭火器扑灭。期间,有别的乘务员要进入车厢,几人觉得总关闭车厢容易引起怀疑,就放乘务员进来了,宣称抽烟时不小心引燃了铺位,已经扑灭。之后几人继续执勤,肖鸣和金禹制定好问询策略后,分别秘密地告诉另外几人。

肖鸣和金禹制定的策略就是扰乱警方的侦查视线,安排几个人说不同的口供,用不同的证词应对询问。这么做是肖鸣的主意,肖鸣觉得几个人口供一致,警方反倒是会怀疑。让王永利说在渭水站还见过白芳芳,让徐莉说在明坡站见过白芳芳,让何庆斌说在大洼站见过白芳芳。铁路警方和地方公安又是两个系统,地方公安虽能够提供支持,但力度有限,想要让铁路公安在几个城市之间奔走,从而放松对他们的侦查。肖鸣判断警方可能会“测谎”,做了准备,揣测警方可能会问的问题,告诉几人如果被测谎,该如何应答。先是要调整心态,努力使自己紧张起来,努力回想仇恨、喜乐、恐怖惊悚的事情,使血压和心率不稳,然后在一些简单的问题上,故意说错,制造出被警方问询而导致紧张的假象。洪伟等五人利用有限的时间反复练习,金禹和肖鸣则充当预审的角色,纠正几人所犯的错误,告诉几人在面对一些问题时做一些微表情也会扰乱警方的侦查。七人都知道说错一句话,就可能导致所有人都会有牢狱之灾。金禹在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在还有两站火车就要到达普北的时候,在火车行驶途中,打开车门,将装有白芳芳尸体的箱子,从火车上扔了下去。

不出金禹所料,火车刚到普北,就有禁毒支队的人来查车,并封锁了现场,还对这趟车上的每名工作人员进行了问话。十几年前,二十一世纪初期,车厢内还没有安装监控,警方的侦查手段也不像如今这样先进,还没有引入“普鲁诺反应”。警方动用了警犬,在车厢里嗅探了几遍,也未发出明确的信号。

如肖鸣所料,警方在对几人进行了测谎,由于事先有准备,测谎结果显示王永利和曲颖等五人,在很多问题上都呈现心率血压忽高忽低的状况,警方无法判断几人是否说谎。警方询问曲颖,问她和白芳芳的关系,曲颖先说关系一般,就是普通同事,待警方发觉其心率和血压有变化后,曲颖又改口称她嫉妒白芳芳,说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芳芳消费很高,背着名牌挎包,还常请大家吃饭,出手阔绰,所以嫉妒她。警方事先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况,知道平日里白芳芳与曲颖关系较好,便在这个问题上反复诘问,曲颖便又说与白芳芳关系好,白芳芳失踪了,她怕牵连到她,因此前面才撒谎。何庆斌先是说他和白芳芳关系一般,随后又说暗地里二人关系暧昧,曾开过房,还让警方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他的家人。何庆斌的心率和血压忽高忽低,警方也一时难以判断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徐莉则表现出慌乱和不知所措,警方问与白芳芳关系如何,徐莉说白芳芳爱吃鱼,警方问白芳芳在车上有何异常,徐莉说白芳芳跟前夫离婚是前夫在外面又有人了,警方再问,徐莉就哭,哭着说她听说白芳芳可能贩毒,她不想受牵连,警方问是听谁说的,徐莉则按照之前商定的往金禹身上推。警方又问询金禹和肖鸣,他俩是乘·警,心理素质比另外几人好很多,面对警方的测谎,心率和血压基本处于平稳状态。警方问金禹,徐莉听他说白芳芳贩毒的事情,金禹则说他也只是怀疑,说去年湖北警方曾来到普北,传唤了白芳芳,也找同班组的人问话,问的是跟毒品的事情,后来白芳芳又被湖北警方释放,但班组里就流传白芳芳可能贩毒的传言,白芳芳也解释过,说是她在湖北的一个朋友被抓了,警方只是找她了解情况。

几人的供述,扰乱了警方的侦查,铁路警方又未能找到白芳芳的尸体,便怀疑白芳芳可能在车上收到消息,然后在沿途某站换衣服化妆之后下车,畏罪潜逃。警方反复问询车上班组成员,查了一个多月,又奔波几地走访侦查,未有任何突破,先是将此案“挂案”,随后又当做失踪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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