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落井下石145(1 / 2)

如裴靖所想,杜鉴果然很有毅力,也许盛元济许的好处太大,促使杜鉴不得不拉下脸皮来对付她这个小小的八品御史。

说对付不太准确,应该说是骚扰,裴靖有些不堪其扰。

文御劝她可以先把东西收下,若实在不想留以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裴靖表示无语至极,她又不是皇帝,可以随便收礼,出了事都是底下官吏媚上,而非皇帝受贿,她只是个官而已,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抓住把柄,况且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更得谨慎行事,万万不能露出丝毫不应当有的破绽。

杜氏这个人情一定还有更大的用处,绝不能让它这样轻易被化解掉。

终于,在三番五次示好无果后,杜鉴被迫放弃,杜家僮仆的身影消失在昭宁坊,裴靖清净了许多,却也清楚漩涡已然成型,风波即将来临。

己未月望日朝,文御突然在所有京官面前宣布国丧,称被南戎囚禁数年之久的太上皇文城被南戎大王子呼衍安达杀害,先前他迟迟未闻太上皇消息,担忧不已,故派人秘密潜入南戎寻找太上皇踪迹,谁曾想竟得此噩耗。

年轻的皇帝悲不自禁,恸哭不已,几近晕厥,左右不能劝止。

满朝哗然一片,须臾哭声震天,喧呼动地,言辞之激烈愤怒恨不能将戎贼剥皮拆骨,生啖其血肉!

裴靖随众人跪伏在地,静听四周垂泣之音连绵不绝,作为亲眼见证文城死亡的当事人,她不太想哭,只觉得文御这招玩得极妙——

其一,南戎再次南侵已成事实,侨姓与百姓极度愤慨,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在人快要失去理智时适当地提出一些顺应民意的要求,达成目的的概率会比平时高许多,比如出兵和粮饷。

其二,盛氏留存的印象一直是针对侨姓和反对北伐,上次竭力阻挠宁宴和裴明礼收复失地,这次调防虽未明确反对却也几次三番搪塞推拒,好在调防制书已成功下达泸州,计划安排妥善,盛氏的不良形象越发深入人心,接下来定然会成为侨姓拼命针对、密切监视的对象。

其三,裴靖弹劾盛瑾安一事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望京之外的人都有所耳闻。国难当头,无耻蠹虫不知收敛,为祸一方,残害百姓社稷,盛元济叔侄,乃至整个盛氏的声望必会因此大打折扣,再联系其人日常行为以及与侨姓拮抗之举,很难不让人怀疑盛氏居心叵测。

此消彼长,盛氏愈挨骂,对手声威便愈高涨,有人从中获得同情,有人获得赞扬和支持,一箭三雕。

骂名要留给敌人,美名要留给自己,时机已至,最宜落井下石!

国丧的消息迅速传出宫外,未至散朝,整个望京乃至周遭州县已然尽数知晓,不过数日,亦传遍江北之地。

正当众口谴责南戎之隙,裴靖携十数封州县官吏上表、衣法冠服入殿,仗弹吏部员外郎徐子烨与越州司马盛瑾安相互勾结,侵夺职权,贡举失实,扰乱铨选。

她站在巍峨大殿中央,四周鸦雀无声,无数只眼睛盯在身上。

文御倚着案沿半遮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光晶亮如琉璃,表情不明,赤色公服上的金丝团龙在摇晃的烛火下跳着光芒,像是眨了下眼睛。

奚迟和张赋秋瞳孔遽然放大,按刀的手指骨节泛白,拂尘隐隐颤了颤,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左边盛元济侧身相顾,眉头微锁,一双锐利鹰目在她身上从头刮到脚,右边杜鉴看了目不斜视、老神在在的宋鹤一眼,又偏过头去看了盛元济一眼,垂眼沉思片刻,而后转脸看向她,手里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一根掉落的胡须悠悠飘到衣襟上。

身后群臣迟钝地反应过来,开始无视朝堂礼仪交头接耳起来,窃声议论着此人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究竟是何背景云云。

裴靖高捧奏疏、劾状与证词,沉默不语亦不知疲倦。

文御直勾勾地俯视着,纹丝不动亦缄口不言。

一时之间,当堂对峙的仿佛是这君臣二人。

打破死寂气氛的是被弹劾的主角之一,吏部员外郎徐子烨。

其人四旬上下,长脸短须,略有些发福,蹀躞带在肚子上勒出一个圈,走路时有些脚掌外翻,靴子外侧有肉眼可见的磨损。

此人从一众绿袍中踉踉跄跄跑出来,脚底一滑跪倒在朝堂正中,刚好挡在裴靖面前,抬手指天,涕泪俱下地发誓,“陛下明鉴,臣何敢与外官勾结,吏部所主繁剧,公务庞杂,臣日朝夜归,丝毫不敢懈怠,何来闲暇与同侪私觌相邀?所谓侵夺职权更是无稽之谈!臣恪守本职,无有逾矩之举,承蒙官长信任,以臣为左右手,臣实不知何人胡言乱语诱导裴监察误臣至此!臣所言句句属实,愿请同侪为证,断不敢欺罔天听!”

徐子烨言罢,伏地稽首,泪迹斑斑的衣襟和袖子显得他格外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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