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21（1 / 1）

对于年轻的柳飞羽来说，这场比试实在令他眼界大开，对于武道的理解几乎揭开了新的篇章。这不单是江南武林别开生面的一战，更是让年幼少年受益匪浅的一战。

年少的柳飞羽练功刻苦几乎可以用过分来形容，每天无数次的拔刀直到精疲力竭，只为了那一瞬间，或者说那一招的快、准、狠。而每次拔刀之后便是劈、砍、挡、格、挑、刺等每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每一个动作常常要付出数以月计甚至年计的千锤百炼。所以尽管体弱而直到七岁才开始练习柳家刀法，但经年苦练打熬过后，这位柳家的嫡长子却直到两年以前才开始熟悉刀法的招式和套路。但仅仅是两年，却也足以让他夯实下坚实的刀法根基，让他对于刀法的领悟更进一步。

而这一次当柳万年施展同是自己早已经烂熟于胸的柳家刀法和陆鸣生死相搏之际，柳飞羽如同开窍一般突然明白了很多。比如从某种程度来说杀人技和漂亮的武功，其实是两码事。

素来江湖较技，除了胜负之余还讲究个情面。若是一方远高于对手，免不了胜出之余让对面也炫技一番，让场面看起来不至于那么难堪，继而再夸赞败者几句，既是一种提携也是卖上几分薄面，而败者心中自然也是有数，这情分就算结下了；而若是二人旗鼓相当，侥幸胜出的一方自然也是口中连称胜得侥幸，让败者获得一份该有的体面，毕竟江湖吃的还是情面这碗饭，没必要一场胜负打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可是杀人技和这比武技比起来可是云泥之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没有那么多顾及和思虑。目标简单而直接，就是要用尽一切方式杀伤对手。而现实却恰恰正是这样，因为此刻柳万年和陆鸣之间的比武已经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这一点不单柳飞羽没想到，比武双方同样未曾想到，而那几位观战的江南武林的成名人物，更是没想到。

柳万年的刀，名唤秋水。刀是名刀，刃自然便也是利刃，据传是前朝铸剑大师出塞外后偶然在一条河边饮马的时候，心之所动突发奇想锻造出的。彼时那位铸剑师想起了塞外诗人王昌龄的那句“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于是便为这塞外寒水之畔锻造出的宝刀起名秋水。刀身宽而厚，刀刃寒冷而明亮，就如同一汪秋水，又宛如那位铸剑大师饮马之时的滔滔大河，正和高大雄伟的柳万年相得益彰。

而陆鸣的一对双枪，则有一个十分文雅的名字，名叫凤求凰，同样是精铁所铸。而左右双枪各为雄雌，一杆略长为雄，一杆略短为雌，一对凤凰刻在枪身之上。所以尽管柳万年的刀身厚重，却仍旧不及陆鸣一对碗口粗细的双枪。

速度和力量，观战中的柳飞羽第一次感受到二者之间微妙的关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似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然而没有足够力量支撑下的速度，并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反而还会给对手留下机会。换句话说除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之外，毕竟还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但若是太过追求力量，在速度上失了先机，怕是还没等招数用老，人家早早便会思虑好应对之法，所以即便是力大惊人，也只是一纸空谈。

柳家家传的扶风刀法，如清风拂面，如弱柳扶风，恐怕是天底下最快的刀法之一。而柳飞羽自幼便勤学苦练，如今他自信自己的刀恐怕绝不比父亲柳万年慢。然而让柳飞羽没想到的是今日这一战自己父亲却将慢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因为陆鸣的双枪足够沉，足够重，也足够稳。凤求凰，一支短枪可以护住周身所有空门，而一旦短枪挡住了那把秋水，另外一支长枪就会笼罩柳万年的胸前所有要害。所以柳万年绝不会让自己的刀太快，太快就必然会损失力量，而一旦刀枪相交的一刹那便是力量与速度失衡的一瞬间，自己就难免会陷入险境。所以秋水和长短两支枪每一次相交都是两人力量的一次巨大碰撞，两柄利器之间都会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而附着在刀身的刀芒和枪身上蕴含的巨大罡气，在相撞的一刹那产生的气流让两个人的头发都会倏地向后飘起。周遭的树叶早已经被这冲击波带来的威力吹离了树枝，二人身边不断有树叶飘落，而二人周围却干净的几乎一尘不染，仿佛有人细细打扫过一般。

是的，二人的兵刃之上已然可以汇聚起如刀芒、剑气之类的罡气来，这便足以证明二人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观战之人中，无言大师和灵犀子道长亦是登堂入室之人，所以二人彼此互望一眼，微微颔首。

而何为登堂入室，便是武林之中广为流传的三境之说。只有真正突破自身桎梏，才算得上踏破武道境界的门槛，得以以武道窥天道，体悟人世间超越凡人的巨大力量。这三境依次是气境、体境和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仙境，又叫仙佛境。武林之中能入气境的人已足以算得上名震一方的高手了，这气境便是以器破境，进而修炼出罡气的境界。大多数得以入此境的江湖武夫莫不是将趁手兵器修炼到了极致，继而引发其体内气机共鸣，得以和手中兵刃心意相通合二为一，进而借助手中兵刃施展出诸如剑气、刀芒或是其他罡气而产生的强大冲力。从而达到兵器未曾加身对手，却仍能以附着于兵器上释放出的气机而伤人的地步。放眼江南武林，能达到此等境地之人，即便是四大世家之中也委实寥寥，或许除了当下以命相搏的两家家主之外，怕也再无他人。即便是实力强劲如江南温家，年轻一代也无一人可入气境。

至于体境，则是以强大内功为根基，通过打熬体魄以体内气机入境，不需兵刃便可牵引气机释放内力，达到手无兵器却可伤人的地步。但凡入了体境的武夫，即便是不擅长兵器却也能信手捻来，同时由于自身气机周身游转，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若有似无的护体罡气，是以更精进一层。

只不过这两种境界虽有高下，却也并非是不能以下克上，毕竟气境修炼到了极致，一样可以破除体境由内而外产生的护体罡气进而杀伤对手。更何况莫说是跨境杀人，便是以使毒炼毒名扬武林的江南温家，即便只是白身又何尝有人敢小觑了？因而江湖之大，自然不可以唯境界论而一概论之。而至于传说中的神仙境界，则是无论是以气入境还是由体入境，都将体魄和兵刃修炼到了极致，无论是兵刃牵引而发的气机还是体内自身气机都达到了收发自如充沛无匹的地步。当今武林之中，或许只有泰山北斗一般的少林方丈大师或是以道入境的龙虎山天师府掌教真人这等人物才能堪堪摸到神仙境界的门槛吧。

在此观战的众人默不作声，却纷纷如同海绵吸水一般贪婪地注视着二人比武的一招一式，恨不得将这场比试的每一刻都印记在脑海里。江湖险恶，今天的盟友天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兵戎相见，众人心中都知道，若真是世事无常反目成仇，将来这两位若是对上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今天记住了一招半式，他日没准就能侥幸逃出生天。

而对于柳飞羽来说，第一次见到两个已入气境的武道高手真刀真枪的以命相搏，对于自己的武道修为自然是大有裨益。毕竟小小年纪的他除了和父亲拆招喂招便是自己一次次的重复着死板固定的刀法，而这一次二人的实战让柳飞羽起码知道日后当自己面对敌手的时候大概是怎样的光景。毕竟没有人会等你一招使完再使下一招，彼此客气的好似切磋对练。

所以这一战给少年柳飞羽的另外一个启示，叫做反应。两个高手相斗，料敌于先是胜负的关键之一。而当两个人武功相当的时候，每个人势必都会藏有无数变化万方的后手。所以两个人虚虚实实的变化，就在眼花缭乱的招式和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完成。如何应对并且如何反制对手，很多时候便决定了生死存亡。因而当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股脑的全力施为之时，年老的一方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下风，便是人们常说的乱拳打死老师傅；而反之若是年轻的一方一味猛打猛攻，让经验更为老道的一方抓准了机会，也往往出现后发制人一招制敌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