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剪纸唐怀着一颗怔忡不安的心,在儿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跟在轿子后面走着。

风添雪冷,雪趁风威。纷纷柳絮狂飘,片片鹅毛乱舞。四周天空中,白皑皑的一片,整个世界被风雪

所统治,被风雪所吞没了。雪不断地落在店的商标上,落在轿顶上,落在轿夫的身上。不动,人的案资

两个轿夫身穿黑色短袄,腰间系着一根很粗的草绳,脚上穿着草鞋,赤着脚在雪地上走,厚厚的雪上留下他们深深的脚印。雪不断地飘在天寿的脖子上,他的脚上穿着的一双单鞋,现在已经湿透了。他的脚完全浸在冰雪里,已经冻麻了。

唐永寿在鹅毛大雪中木然地走着。雪不时地打在他的脸颊上,当他发现快要走近褚公馆时,他的一颗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此时,他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进褚公馆,他恨不得现在立刻踅回身,立即和天寿回家,过--个父子团圆年。他的脚步缓慢、有点越想不前了。

当他一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两扇漆黑漆黑的装着铜环的大门,大门口蹲着的那一对张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他的心不由泛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

唐永寿并不是今天第一次去褚公馆,他过去曾进去过一次,可是,就这一次呵……想到这儿,他全身的血都快要凝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暗。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是他永远永远不会忘记的事呵!

十六年前,唐永寿还只有二十多岁,已经能剪得一手好花样。

他的父亲是一位剪纸老艺人,由于饥寒交迫,冻

死在上海的马路上。唐永寿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剪纸,他家四代剪纸,世代的剪纸技艺,他都学到手了。四乡邻里,远镇近城,无不知晓剪纸唐的剪纸花样。特别是他世代祖传的绝技《丹凤朝阳》,那是剪纸行业中的一颗明珠,从不传授给别人。图案优美、动人、艳丽洒脱。那只凤凰简直就象活的一样。所以,人们一提剪纸唐,就会与《丹凤朝阳》联系起来,就会想起那只振翅欲飞的活凤凰。

父亲死后,他子身一人,接过他父亲给他的所有的遗产,就是一把剪刀和一支笛子。他十四岁就进入社会,闯荡江湖了。

在他二十多岁时,那年夏天,他来到了现在的这个镇。他走进镇上的一家“春风”茶楼。

这个“春风”茶楼是镇上最大的一家茶楼,楼上是用彩色玻璃隔成的一小间一小间的雅座,楼下是普通的客座。

茶楼里,人声喧杂,座无虚席。几个戴着瓜皮帽,身着长袍,手里拎着鸟笼的人,仍不断朝里拥挤;几个手里挟着竹篮的小贩,在茶客周来去,向茶客兜售瓜子、花生米、茶叶蛋、五香牛肉、香烟。一些算命的、看相的、捉牙虫的江湖人也在茶楼里转圈子,一片乌烟瘴气。

当唐永寿在人群中站定后,就拿起他的笛子,横在嘴边,吹起他的《百鸟朝风》,清脆、悠扬的笛声,顿时使整个茶楼静了下来,茶客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这个吹笛人,谁也猜度不到这个吹笛人干什么。这时,唐永寿才拿出一把剪刀、一张白纸,开始他的剪纸表演。不一会功夫,他就剪出了很多颖的剪纸花样:《白鹤升天》、《五谷丰登》、《花莲蓬》、《吉庆有余》。不时从茶客中发出一阵阵赞叹声,有的茶客已摸出了几个铜板来买花样。

茶楼的另一角,有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正在拉着低沉的二胡,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年约十八岁的少女,她正配着胡琴唱京剧《苏三起解》,她周围的茶客听了,有的在喝彩、有的在起哄,有的甚至把铜板扔到她的脸上。

整个茶楼里,一时间变成了两个中心,显得热闹

非凡。这时,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人,头戴一顶亮纱瓜皮小帽,身着纺绸长衫,手里拿着银质的水烟壶,走进茶馆。

堂倌见了,忙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褚镇长,请楼上坐!”他就是这个镇的镇长,名叫褚元鼎,长着一张南瓜脸,嘴上留着八字胡。他正欲上楼,忽然听到茶楼的一角传来了优美动听的花旦的音嗓,便止步转身朝唱戏的少女走过去。

茶客中有人殷勤地向他打招呼,给他让座。堂倌急忙拿过一把上等的宜兴朱砂茶壶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将一包上等红茶倒入壶内,再冲上滚开的水。那少女神态自若地在唱着,镇长的那双虚泡眼食婪地盯着她。

突然,那边又传来阵阵喝彩声,原来唐永寿又煎了一个新花样,博得了茶客们的叫好。

镇长叫过堂倌,在他耳边低低细语,堂倌听了只是频频点头,随即走到唐永寿那儿,拍拍他的肩膀,用手挥挥,意思是叫他到镇长那儿。

唐永寿以为是茶客点剪,就走到镇长面前:“老爷,你老要剪什么花样?”

镇长动也不动,用眼角扫了一眼剪纸唐,然后用手指指那个唱戏的少女:“你把这个姑娘的身姿给剪出来。”

剪纸唐听了,不由心里一怔。他剪了这么多年的花样,从来还没有遇到这样的点剪,他迟疑地看了一眼镇长。

镇长呼噜噜地抽了几口水烟,说:“剪得好,有赏。”

剪纸唐也不敢追问究竟,只好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个少女。

那少女,脑后垂着一条粗大的发辫,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竹布旗袍,身材长得非常匀称,特别是唱戏时的身姿,更是优美动人。

剪纸唐细看了一会儿,已经胸有成竹。他拿起剪刀和纸,一气呵成。他把剪好的纸样递给镇长,镇长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斜着虚泡眼瞅了一眼少女,嘴边露出了一丝淫邪的笑容。他对着少女,用手摆了摆:

“停,停下来!”那少女听到喊声只好停下,二胡也相继哑了音。茶客们的目光,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一角。少女停在那儿,在众多的目光下羞窘地低着头。“老爷,您要点唱什么?”老头战战兢兢地问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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